03 – 「etc.」

醒來的時候﹐時針指著五。

由於外頭正陰沉地下著雨的關係﹐一開始根本分不清是下午還是夜晚。但想了一想。應該不可能睡超過二十個小時吧。所以便權益地定為下午。

我坐在床沿﹐身體赤裸著。週圍並沒有我的衣物。去了哪裡呢?昨晚是怎麼回家的呢?完全沒有印象。腦子的僅有殘像中﹐我只記得我醉倒在 aWAY 門口。再之後怎麼了就沒有了下文。雖然用盡了力氣回想﹐但一點要記起來的跡象都沒有。所以過不了多久﹐我就放棄了深思。

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是嗎?

我站起來。帶著像裝了鉛塊的腦袋和一副如被打了一頓後所擁有的疲憊和疼痛感﹐赤裸著身體走進浴室。在鏡子前站定﹐無力氣地注視著在鏡子另一頭的自己。沉默。鏡子另一頭的我也沉默著﹐並以同樣姿態望著這一頭的我。凹陷的眼眶。下垂的眼袋。乾燥而無光的皮膚。滿臉的鬍鬚渣子。長而雜亂的頭髮。如果以第三者的角度來看… …

「那真是一張糟糕的臉啊!」我脫口說了出來。喉嚨干干的﹐發出來得聲音像從另一空間傳來般的沙啞和模糊不清。

對方聽到後並沒有生氣﹐反而說他也有同感。我沒好氣地跟他苦笑了一下﹐便轉身跨進浴缸。在拉上浴帘的前一刻﹐我瞄了一眼流理檯下的洗衣籃。昨晚穿的衣服好好地在裡面。有點覺得不可思議。酒醉後的自己不知如何地回到了家﹐並乖巧地把髒掉了的衣服丟進洗衣籃裡。雖然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但足以使人吃驚了。

我扭開了水龍頭﹐耐心地調整了水溫。然後開始花時間用力地洗刷身體﹐像要把皮膚給撕下來得那種洗法。半個小時後我穿著浴袍走出浴室。但想了一下後﹐還是走了回去認真地刮了鬍子和整理了一下頭髮。

「總算有點人的模樣了。」

我說。他微笑。

走到廚房我給我自己倒了滿滿一杯Capics﹐仰頭咕嘟咕嘟地在兩三秒間喝光。然後又倒了一杯。喝掉。我放下杯子。清晰的聽著水沿著食道流進胃裡﹐然後被吸收掉的聲音。跟著……跟著……胃便像忽然想起般地升起一陣強烈的空腹感。

雖然明知道不會有什麼發現﹐但還是打開冰箱看了看。除了啤酒﹐番茄醬和幾片乳酪外﹐實在沒有什麼稱得上食物的東西。我放棄地關上冰箱門。轉而進軍櫥櫃﹐把可以吃的東西收集起來。有過期的方便面。少些的意大利細面和寬面﹐撒有芝麻的餅乾。不記得什麼時候買的洋蔥和蒜頭。壞掉的蘋果。結論很明顯。只可以做意大利面了。份量是少了一點﹐但也只可以將就著吃了再說。

我把鍋子拿出來。洗擦。注入清水﹐放在爐上燒。水開了後﹐加一點點鹽巴﹐放入意大利面。跟著等水再沸騰一次後用筷子攪一下。熄火。蓋上鍋蓋。等麵條軟化。這些工作我都非常純熟地做著。畢竟自己住了十多年了嘛。

在無聊地等待中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面聽著Diana Krall的I've changed my address﹐一面吃餅乾和喝啤酒。Diana Krall獨有的﹑具有某種程度可以探入別人內心的性感聲線﹐像要在這個兩房兩廳的複式房子中找尋什麼似的布滿了整個空間。

當她唱到「I'm driving back across the bridge. Red light is hitting the rear view… …」時﹐我閉上眼睛。讓心緒隨意地在暫時建起的黑暗中無目的地四處游蕩﹐祈求在模擬的世界裡找到真實的可具體化的溫暖。

不知不覺間我週圍的所有聲響無一例外地被強制性消音﹐只剩下一堆不可名狀的罪惡感。缺乏任何抵抗能力的我企圖沿著黑暗和黑暗之間的僅余縫隙﹐悄悄匿去。但那罪惡感卻像擁有八隻眼睛和十六雙腿般地迅速向我襲來。我不敢回頭。拔腿向莫名的前方跑去。當然。那不可能成功。我很快就被那理直氣壯的罪惡感抓住並以閃亮亮的大頭針牢固地釘在飄無的虛空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罪惡感像要凝成果凍一樣地把我包含在它的體內﹐並用它的觸角以緩慢地速度伸進我的鼻孔﹑嘴巴﹑耳朵﹑肚臍眼……

我變得無法呼吸。

我想大喊。但不巧語言早已死去。

我開始有點迷糊﹐或許是因為缺氧的關係吧。突然﹐就像張國榮在愚人節那天突然逝世一般的突然﹐那罪惡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地把我體內的某個記憶盒子打開。裡面的東西好像一早就約定好似的蹦出來。我雖然毫無準備﹐但那畢竟是我的回憶﹐我只有接收下來。影像非常凌亂和片斷性。但我知道﹐那確實是我的回憶。

充滿詛咒意味的微笑。十來個沿著斜坡往下滾的染血香橙。剎車聲。一片像被定格了的晴朗天空的孤獨白雲。照相機仍殘留在手中的觸感。BD0421。混合著烤魚和新鮮生果的氣味。不斷增強的心跳聲。歐巴桑的驚叫聲。生日蛋糕。Andre Rieu的CD「In Concert」裡面的Voix du Printemps。七點整。大減價的芝麻葉和牛油果。

我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帶著一身的冷汗和濕潤的雙眼從可惡而真實的短暫夢境中甦醒過來。在現實和夢境交錯的十來秒間﹐我像一個溺水的人緊捉住岸邊的雜草般地瞪著電視左上方的時鐘。看著時針與分針的我無法了解那所代表的意義。只是盲目地隨著它發出的滴答滴答聲調整著呼吸。

這算是提醒嗎﹖笨蛋……

「呼……」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響聲之大卻遠遠超乎了我的意外。我被自己嚇了一跳﹐那再怎麼說也不像是自己所可能會發出來的聲音呀。

我再次走入廚房。可是一時間卻沒有想起自己準備要做什麼﹐只是無助地站在廚房中央的燈光下﹐看著水滴從水龍頭一滴一滴地流著。我走過去﹐試著把水龍頭的開關扭緊﹐但並沒有什麼效果。當我考慮是不是需要去拿工具箱時﹐才想起來我是進來拿吃的。

我用力地晃了一下腦袋﹐然後把仍在爐上的鍋拿起﹐並把當中的多餘水份倒出﹐其實並沒有多少﹐麵條幾乎把所有的水給吸乾。我打開冰箱把在便利店買來的已經調好味的番茄醬倒入鍋內﹐稍微拌勻。麵條變得過熟﹐攪拌醬料時差不多要變成糊狀。我沒有拿碗﹐端出去客廳準備直接就著來吃。

盤腿坐在茶几前﹐一邊吃意大利面﹐一邊想著剛剛的夢。夢裡的回憶的確是我的回憶。假裝不承認也沒有用。逃避也沒有用。那就是我的過去。無法原諒的過去……

吃完了面﹐我打開了電話錄音。有六通留言。除了一通是打錯電話﹐找John的之外﹐都是和下個禮拜的工作有關的。

星期二東區舊街的照片工作要截止。因為模特兒沒有找到﹐所以涼鞋的攝影工作要推遲。星期四下午三時至五時要到「KIDs」﹐替他們的產品拍廣告的照片。借用體育館天幕作拍攝之用的許可證明已批出﹐時間只限于星期三和四的清晨時分。而週末則要到市中心的六間以混合地方菜色為立題的餐廳﹐為雜誌「Diomira」的食評專欄拍食品照片﹐同行的有該報社的專欄作家梁一池。

「工作量不算多﹐而且舊街的照片已經弄好﹐所以最晚的話﹐下個禮拜四回來也沒有什麼關係。嗯。也就是說還有九天的時間。可以在去世的父親舊家住。這次也需要帶上防身用的小刀嗎﹖嗯﹐這個嘛﹐還是帶上吧。嗯﹐對﹐沒錯。就這麼……」

一不留神﹐自言自語的習慣又上來了。可想深一層﹐其實﹐這也沒有什麼關係。雖說不是什麼好習慣﹐但也不是不得了的惡習。如果不影響到別人的話﹐要自言自語就盡情地自言自語吧。做這個既不會影響到月球運轉軌跡的偏差﹐也不會使美國總統布殊下臺。就隨意吧。

老實說﹐在自己跟自己說話這個行為中﹐我找到一種沒由來的安全感﹐就像在大衣的口袋中緊抓著手提電話一樣。實際上雖然起不了說得上有意義的作用﹐但在心理上卻多多少少使我比較踏實一點。

看看時鐘﹐距離明天日出還長著呢﹐而今天晚上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睡得著的了。還是出去散散步﹐或什麼的﹐順道吃點東西。剛剛那一頓實在不是很夠填飽肚子。

主意一決﹐便走上樓換上乾淨的襯衫和綿長褲﹐外加一件高領的短大衣。出門前檢查了一次爐火和窗戶都已確實地關了。

電梯無聲地下降﹐電梯門上的數字一下一下地變化著。

18。17。16。15……

腦子像脫離了身體般地獨自思考著什麼。照跡象來看﹐應該是想著有關福拉歌納爾(Frogonard)和華鐸(Watteau)是如何以他們的畫作把享樂主義從十八世紀的道德禁忌中解放出來。又或者是﹐想著到底中國的神州五號上是一名太空員﹐還是兩名?有兩名太空員的應該是神州六號吧?

腦子正劇烈而忘我地運作著。

電梯門打開。

我本能地以右腳踏入鋪有雲石地板的一樓大堂。本能地跟不知道正埋頭苦幹著什麼的大廈管理員打了招呼。本能地走過大堂﹐推開玻璃大門。本能地在人行道中站定﹐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

無風而星晴﹐是個不太冷的舒適晚上。我把衣領再拉高一些﹐轉右﹐沒入人群﹐在人群中不緩不急地走向海邊的情侶大道。

海邊是一條只供人行的長廊。全長約十五公里。而我住的地方正好是長廊的中間地段。從我家到海邊﹐步行的話﹐大約需要十分鐘左右﹐晚上人多的時後應該需要十五至二十分鐘﹐或許要更久一點也說不定。

今天晚上街上的人流還算稀少。他們從我身邊走過﹐有些朝我望過來﹐有些則沒有。而我卻無一例外地細細觀察他們﹐並不是基於任何原因﹐只是很自然地喜歡觀察他們而已。如果有人覺得我的觀察已到了不禮貌的程度的話﹐我會十分樂意為此道歉。但我可以保證﹐那是完全沒有惡意的﹐一丁點都沒有。那只是出自下意識的不自主行為而已。

就像老虎天生就無法救藥地迷戀大象的糞便﹐蛇會出奇地對牛奶產生好感一樣。無法解析﹐也沒有辦法制止。嗯﹐這個比喻好像有點奇怪。但就是差不多這個意思。

一邊緩慢地在寧靜的海邊走著﹐一邊感受著讓人渾身舒暢的寒冷。我現在正在去的是一家老朋友開的店﹐兩層樓高﹐一樓是餐廳﹐二樓晚上是有Live Jazz聽的舒適小酒吧﹐而早上則是教授甜品的教室。

因為這家店出品的是十分正統的意大利菜﹐在同地區的其它地方不太可能吃得到﹐而且在裝潢方面也是好得讓人沒話可說﹐所以在這一帶還算是頗有名氣的。更重要的一點是﹐價格並沒有很貴。

噢﹐差點忘了說了﹐這家店的老闆叫Earl﹐店名是「etc.」。本意是Earl Teaches Cooking﹐但後來因為顧客增多﹐而被大家誤以為是「等等」的意思。

十五分鐘後我已經到了「etc.」門口。門上的招牌並不是一般店舖用的那種在膠板上印字﹐背後有白色的燈管照著的箱形。而是一塊有Celtic Knot做花邊﹐感覺相當古舊的純黑檀木板﹐上面用毛筆蒼勁有力地寫著紅色的etc三個字﹐在招牌的正上方則有三跟設計簡單的強力射燈。

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帶有濃烈松子青醬香味的柔和暖氣隨即把我包圍住。站定﹐環視一周。桌子﹐一如既往﹐全都有客人。沒有人在等位。這家店每天晚上只招待有定位的客人﹐而在座位都被預定滿了後就不會再接受新的定桌。

而且﹐這裡也沒有像其它店一樣的一本本的特定菜單。從頭盤到甜點﹐都是在前一天就設定好的﹐每天都不一樣。客人們並沒有選擇的權力。當然﹐並不是說這裡有三百六十五種不一樣的套餐﹐只是這裡的菜色真的很多﹐要不是天天來的話﹐不大可能會吃到同樣的菜色。

一位相熟的侍者帶我繞過幾張木制餐桌﹐然後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前站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獨自一人踏上那條吱呀作響的樓梯﹐那感覺就像盜墓者在墓穴中的一個不知名角落走到另一個不知名角落一樣。雖然現實中﹐這條不知名走道我已走過無數這麼多次。

酒吧中的客人還不是很多﹐可能時間尚早吧﹐只有三五個安靜的客人零散地坐著。有點像是大學生自組的樂隊正悠閑地演奏著似乎是自己創作的曲子。曲子本身算不上是很好的作品﹐演奏技巧也不可以說上好﹐但也許是受他們那股年輕的氣息和全神貫注的滿足表情所影響﹐大家都非常自然地接受了他們﹐並每次曲終時都給予掌聲。

我在吧檯一坐下﹐大鬍子酒保(一個從外表實在無法判斷出年紀的傢伙﹐實際年齡可以在三十到五十之間)便走過來打招呼。

「嘿! 攝影師!」他一面揮手﹐一面爽朗地朝我笑笑。

「你呀﹐為什麼就不可以好像別人一樣正常地叫我的名字呢?」

「噯…… 那可是你的問題﹐改的名字又難記又難唸﹐那讓人怎麼叫。」大鬍子他假裝很委屈地說。

「喂﹐這是對待客人應有的態度嗎?」我笑了笑。

「哈……哈……哈……」他可真的是仰天長笑﹐笑聲非常宏亮﹑有氣勢﹐如果是生于古代的話﹐一定是個就算不能打也夠瞧的大俠﹐「我可沒硬逼著你坐在我前面﹐聽我不用名字地跟你打招呼噢。」

「是……是……」我脫下大衣﹐往椅背上隨意一掛﹐「對了﹐你老闆呢?」

「他說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他說著轉身面朝著冰箱﹐不知在找什麼。

「這樣子噢?」我搔了搔頭﹐「那……請給我一杯威士忌吧。」

「嗯。」他頭也沒回地答了我一聲。

五分鐘後﹐他給我端上來了一杯牛奶和一盤滿滿的咖喱飯。無視我的錯愕﹐他自顧自地說起來﹐「老闆交代說了﹐不管你點什麼東西﹐都無須理會﹐只要給你牛奶和咖喱飯就好。噢﹐還有﹐甜點是白巧克力慕絲。現在一次過給你好不好?」

「還是等一下再上吧。」我苦笑。

「好﹐隨便你。咖喱飯吃完還有﹐老闆為你煮了一大鍋。」

「嗯﹐好。」

Earl那傢伙還真是設想週到﹐知道我明天回去﹐不想我醉醺醺地開車吧。望著這盤簡單的咖喱飯﹐令我想起當年跟Earl兩個人一起在狹小的公寓裡生活的日子。

時間過得還真快﹐都十六年了。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大學生樂團的表演似乎已告一段落﹐看來像是團長的鍵盤手站起來靦腆地跟大家鞠了一個躬﹐然後連同其他團員走出二樓的陽臺﹐一邊聊天﹐一邊抽起香煙來。

大鬍子看我吃完了﹐便走過來把杯盤收下﹐端上甜點和餐後咖啡。

「好吃嗎?」他拿著絨布仔細地抹起酒杯。

「嗯﹐很好吃﹐只是我之前沒多久吃了點東西﹐要不然一定會再盛的。」

「哈……哈……」他看起來好像我在稱讚他的感覺﹐「我也是這麼認為﹐不是我自豪﹐我可吃了三大碗噢。」

「呃……對啊……哈哈……」因為不知道怎麼接下去的關係﹐所以只有白痴地跟著笑了笑。

「攝影師你明天要去遠門嗎?」

「這個嘛﹐要說遠其實也不是什麼多遠的地方﹐開車也是三個小說左右的路程而已。坐捷運的話可能更快也說不定。但我還是決定開車﹐一來我不是很喜歡捷運裡面那種冷冰冰的的語調﹐二來……二來……其實也沒有二來了﹐若果硬要說的話……」

「是很重要的事﹐對不對?」他打斷了我的話。

「嗯﹐對啊﹐等一下﹐你為甚麼會知道?」

「猜的。」

「真的假的?」

「看你刮了鬍子這點來說就知道了。」

「刮鬍子和出遠門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

「……」我差點沒吐出血來。

「其實也不完全是猜的﹐我從小偶爾間就會有類似第六感的靈感出現﹐雖說很多時候都不是很準﹐但要是靈驗起來的話還真的蠻靈驗的。」他好像有點不好意思般地搔了搔頭。

「這不是廢話嗎? 這種靈感大家都應該有吧。」

「話不可以這麼說﹐我說的靈驗是指可以預測到相當細緻精確的地步的意思。好像以你的情況來說的話﹐你明天所去做的事是跟一個既是親人﹐也是朋友﹐或者說是情人也可以的人有關。」

我沒出聲。等他繼續。

「每個人的額頭前都不多不少會散出一些霧氣﹐ 霧越濃代表所掛慮的事物越是重要﹐而霧氣本身也具有不一樣的顏色。黃是親人紅是情侶﹐青是朋友白是學習﹐紫是事業藍是身體……」

他說的跟真的一樣。我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額頭。

「在你額頭前﹐我現在看到的是一團帶有青斑橙底的特大雲層。」他拿著抹布的右手朝我額頭指了一下。

「咦﹐好惡心噢。」

「沒關係了啦﹐別人都看不見﹐只有我看到而已。」

「會很難看嗎?」

「有一點。」

「你還看到什麼?」

「你的雲團雖大﹐但之間似有縫隙﹐」他突然把頭探過來﹐嚇了我一跳﹐「如果順著風勢而行的話﹐應有辦法可以將之散去。」

我體內的深處有東西顫動了一下﹐但下一刻便隨即恢復原狀。

我嘆了一口氣。伸手握著咖啡杯的耳朵﹐無意義地向右挪了一挪。

「怎麼? 你不相信嗎?」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知道﹐風好久沒在我身邊吹起過了。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etc.




酒吧中的客人漸漸增多﹐但Earl還沒回來。

我抬起左手﹐看手錶。十二點。

跟這下一秒﹐我便毫無先兆地﹐像預定好了的鬧鐘般地﹐陡地﹐倒下。

電源關掉。

電源關掉。























我想﹐我應該是暈過去了。

2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一副如被打了一頓後所擁有的疲憊和疼痛感"
-------太繁琐,“如被打了一顿似的疲惫与疼痛”就可以了。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解释的。

“打開冰箱看了看。除了啤酒﹐番茄醬和幾片乳酪外﹐實在沒有什麼稱得上食物的東西。”
------嗯,比我冰箱里东西多。

“畢竟自己住了十多年了嘛。”
------。。。太牵强了吧?与其掰成十多年,不如说少为好:尽量靠近自己的经历来写,减轻不协调感。

“當她唱到「I'm driving back across the bridge. Red light is hitting the rear view… …」時﹐我閉上眼睛。讓心緒隨意地在暫時建起的黑暗中無目的地四處游蕩。。。。。。我變得無法呼吸。”
------这段因为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写得比较有感觉。

"老實說﹐在自己跟自己說話這個行為中﹐我找到一種沒由來的安全感"
-------心理学来说,自言自语是不自信的表现:符合人物性格,或者是你自己的习惯?
要强调的是,所谓的小说,其要素之一是“虚构的人物”,这个人物是作者根据现实生活创作出来的,他不同于真人真事,"杂取种种,合成一个"。这个概念要搞清楚。
在创造人物的过程当中,自己做出的角色可能会渐渐脱离作者,从一个与作者相似的个体到形成自己特有的性格特点,这个时候作者本身是否能反以角色的心理来勾画故事就是个考验了。
从最简单的开始,从写自己起步。

“時間過得還真快﹐都十六年了。”
------好恐怖。。。。。那个前一篇不是说主角才大一嘛。。。。。。


“每個人的額頭前都不多不少會散出一些霧氣﹐ 霧越濃代表所掛慮的事物越是重要”
-------嗯,这个设定不算新奇,不过应该还有一定的人群没接触过。漫画“非常感应”里有类似的情景。

匿名 提到...

"醒來的時候﹐時針指著五。……開始根本分不清是下午還是夜晚。"
——那不叫夜晚,叫凌晨。


“除了一通是打錯電話﹐找John的之外﹐都是和下個禮拜的工作有關的。”
——不知道所谓的JOHN有什么引伸意义没有:老练的作家会在这种地方藏个JOKE,特别是熟悉他的读者才会懂得那种,玩姜太公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