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 「woMEN」

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做自我介紹。可能是因為我在家中是獨子﹐從小就是一人獨自玩耍﹐常常會覺得寂寞﹐所以就認為﹐自我介紹是讓大家認識我的最快方法。可是事實是大家都不喜歡我的自我介紹﹐原因是說﹐那實在是史詩式的亢長。到了長大後就更不用說了﹐一張卡片上的頭銜往往就已經代表一切。因此﹐到了後來﹐我都不再在意別人是否明白﹑了解我了。可是我還是喜歡自我介紹。史詩式的。

我。愛讀小說。收集LP唱片和書簽。做簡易的蛋糕和甜點。看電影(如果可以的話﹐希望盡可能在電影院裡面看)。經典的對白會用本子記錄下來。對唯我論很感興趣。下圍棋。有空的時候也會看一下漫畫和傢具設計的雜誌。不是很喜歡體育﹐兩個禮拜對牆打一次網球可以說是唯一的運動。

以饒舌和重金屬為對象來說﹐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厭惡。鐘愛爵士和Sofa music。喜歡的歌手有: Chet Baker/小野麗莎/Diana Krall/Norah Jones/Ray Charles/還有很多。流行音樂的話﹐也不是完成不聽﹐偶爾也有一些感覺非常良好。像﹐Janice/James Blunt/Jack Johnson/Damien Rice/Pacifica/平井堅/等。

超愛喝可爾畢斯。覺得薏米粥很難吃。牛油果和紅菜頭是至愛。非常喜歡旅行和在人很多的街道閑逛﹐但方向感卻是毀滅性的。會開車﹐但並不在行﹐對車的款式也沒有多大認識。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但北歐神話裡神的名稱背得很熟。貪財﹐可恨的是沒有什麼存款。不會游泳。小丸子曾一度成為小時候的偶像。有時很壞心眼。沒有什麼記憶力。耐心也欠缺。每天大約睡五﹑六個小時左右就非常足夠﹐睡多了反而會全身疲憊。

今天我就很累。

醒來的時候就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而Earl就坐在床沿﹐懷著責備的眼神看著我。

「早啊。」我一邊跟他打招呼﹐一邊費勁地用雙臂撐起身體。

「早你個大頭鬼﹐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嚇死我了嗎?聽大鬍子說你好像突然就暴斃了一般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而他第一時間卻聯想到可能咖喱飯有問題… …不管怎樣﹐他立刻送你去醫院﹐當我趕到的時候﹐你知道醫生跟我說什麼了嗎… …」聽到Earl像唐僧般地叨叨咾咾﹐我霎時又想倒進被窩裡。

「好啦好啦﹐訓示的話改天再說吧﹐我現在肚子很餓耶。有東西吃嗎?」

「你這個傢伙也會吃飯嗎?也知道什麼是飯噢?我還以為你已經成仙了﹐什麼都不用吃﹐我剛剛看過你的冰箱了﹐媽媽的﹐除了啤酒之外什麼都沒有﹐看來以後把你放在陽臺﹐每天晚上灌幾瓶啤酒就行了。對了﹐你猜昨晚醫生說什麼了?你這個天下無敵大笨蛋!他說你營養不良和嚴重睡眠不足!Are you twelve ?你的腦子到底有沒有在用啊… …」唐僧繼續在唸﹐似乎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師傅﹐可不可以停一停﹐我真的肚子很餓。」

「什麼?」

「我說﹐我的﹐肚子!」我朝著他耳朵大吼﹐「真的﹐非常﹐餓了!」

「渾蛋﹐你是有病啊﹐智商低也就算了﹐講話這麼大聲是想讓別人稱你好嗓子﹐還是你當別人都是聾子!」他的音量一點都不比我小。

「… …」

「好了啦。吃了這個吧。」說著他就像變魔術般地不知道從哪裡捧來一碟飯。原來他早有準備。嗯。是蛋包飯。還熱的。

「咦?厲害噢﹐飯居然是熱的﹐你怎麼知道我會這個時候醒來?」

「醫生說你大概這個時候安眠藥就會散了… …」

「什麼?!」我大叫。猛地拿起床頭的鬧鐘一看。兩點十五分。從昨天晚上在『etc. 』 突然失去意識開始計算的話﹐我足足睡了有14個小時!「人好好的﹐吃什麼安眠藥啊。你明知道我今天要回去那個地方的。」

「我當然知道﹐我並不是不讓你回去。我只是覺得像你昨天晚上那樣的狀況﹐實在不適合一早就起來開長途車﹐那樣子很不安全也就算了﹐她也一定不希望你一臉病容的回去見她。」他突然語氣溫和了下來。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看看我﹐現在不是很好嗎?開車回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啊。」

「不行﹐我開車載你。」

「真的不用﹐我一個人… …」

「我開車。」他語氣堅定。

唔。我知道我只可以答應。

雖然我說不用﹐但他還是堅持幫我把行李收拾好﹐而且還一邊斜眼瞄著我是否有被飯吃完。一個小時後﹐我們已經在回去那個地方的高速公路上了。




woMEN woMEN woMEN woMEN woMEN woMEN




三個小時的車程在Yoyo Ma的演奏下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大半。看著窗外那些我本來很熟悉的街道﹐卻漸漸有點陌生起來。雖然這裡十六年來﹐每年樓房都在拆撤﹐都在重建﹐甚至已經看不出原有的模樣﹐但也是我以前一直生活的地方呀。街道仍是街道。車子仍是車子。而樓房也仍是樓房。只是形式上外觀上改變了﹐不一樣了。可是那還是我一直在生活著的地方呀。可是。我就是感到陌生。陌生得發慌。或許﹐我感到陌生的並不是這個地方。而是這個世界。世界。

妳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這種感覺使我想起妳以前說過的一句話———像被火灼傷了一般的孤獨感。突然好像就變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不屬於這個城市。這個國家。這個世界。世界。

心好痛。我在遠離著這裡。被扯開了。去了另一個在這裡看不到的國度。那裡頭沒有任何一件這個世界所擁有的東西。那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有的空。像心一樣空。連空氣也沒有。如月球似的。零。仿彿在那裡叫一聲﹐可以響上個三五天。而我﹐則屬於那裡。

車子繼續前進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默默地開著。很慢。像散步一樣慢。可能那只是心理作用也說不定。看著週圍的一切。誇張而精緻的櫥窗。被噴得五顏六色的車子。色彩斑斕而又滋呀作響的招牌。還有﹐很多。在我眼中它們就像一大堆怪物﹐應該放在博物館裡面讓人驚叫讓人目瞪口呆。當然﹐在它們眼中﹐我應該也是相同的吧。是那種放在博物館鋪塵的玻璃櫃中﹐用鐵枝撐著背椎﹐然後在胸前掛一個牌子﹐上面用死板的墨印字體寫著———The Poor Man From Another world(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可憐男人)。

很貼切的名字。我想。

我嘗試著說出這麼一句話﹐但喉嚨卻乾得像過期的芝麻餅一樣。說不出來。

沒關係的﹐不說就不說。我這樣告訴自己。

車子依然用那種很慢的速度走著。路是仍在走沒錯﹐可是四處的景象就沒有多大的變化了。一副典型的紅燈區模樣。在恍恍惚惚之間﹐我仿彿聽到以路燈女士為首的凌亂樂團用類似童聲合唱的感覺吟唱起來。

你不一不一樣你不一你不樣你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一樣你不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你不一樣你不一一樣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樣你不一
你不不一樣不一


你不一樣!



<我心中沒有憤怒﹐或者絲毫的不安﹐也沒有被拋棄的感覺。如同我本就不屬於這裡﹐本就跟大家不一樣似的。

突然那吟唱聲小了一點。另一把聲音響起。是垃圾箱先生。

「31加上深藍色等於多少﹖」他問。

「等於有九隻腳的八爪魚。」我回答。

「錯。是卡夫卡式的中古騎士才對。」他更正。

接著吟唱聲又再度響起。更響了些。

我在心中無意義地頓了一下足。暗罵了一聲可惡的傢伙。

「你真的沒事嗎?你臉色看來真的很糟糕耶。」車子在紅燈前停了下來﹐Earl轉過頭來問我。

「安啦﹐安啦﹐我雖然沒有劉德華來得好看﹐但總也不差吧。」為了不使他擔心﹐我自嘲道。

「你少臭美了﹐要是真的覺得不舒服的話就說出來﹐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喝杯東西再走。」綠燈亮起﹐Earl踏下油門。

在接下來的一路上﹐Earl不斷挑起新的話題想跟我聊天。他可能怕我說越接近以前的那個地方就會感到越悲傷吧。

其實怎麼說呢﹐事情已經經過了這麼多年﹐懮傷悲痛後悔傷心不安憤怒自責愧疚種種不同的感覺在我看來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可那並不是說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漸漸變得模糊或者消失掉。那些感覺在我的體內只不過是轉換了另一種存在的方式繼續蠶食著我﹐變得更像一種現實的固有事物﹐就像一群無賴的住客強行地在我心中劃分出一個特有的區域一樣。我該怎麼講呢﹐對﹐就是那個單詞。習慣。我習慣了。我已經習慣了。我已經習慣了無時無刻都想著妳的喜悅與痛苦。

那並不是說我離開了哪裡﹐或者去到了哪裡就能改變的事情。

只是﹐老實說﹐今年實在有點不同。不管現在我怎麼壓抑﹐我心底卻不斷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可能也有點受了昨晚大鬍子酒保的話的影響﹐我體內的最深處正渴望著什麼。如果順著風勢而行的話… … 我到底在渴望著什麼呢?一個可以自我逃避的說法?一個能使我永遠放開過去的解脫?還是一個可以讓我改變一切的重播?

我望向窗外﹐街上的景色不斷不留痕跡地在我眼中劃過。我無力地想張開雙手企圖抓住什麼﹐但無奈的是除了勉強睜開眼睛的力氣外﹐我已經什麼都沒有剩下了。我僅存的意識慢慢地開始細菌式地由髮根往髮尖飄散﹐然後融化在空氣之中。腦子。空白。最後。

垃圾箱先生再一次出現。

「弓箭和Sam&Tee出品的Chess Cake有什麼分別﹖」他問。

「順風而行。」

「十四月七日的下一天是幾號﹖」

「順風而行。」

「正在冬眠中的蛇有多少根手指﹖」

「順風而行。」

「可以了。」最後他以法官對囚犯下死刑判決時的語氣下結論。

在這種虛空模糊不清的狀況底下﹐我無法思考到任何事物。腦子裡的重力似乎陡地變化起來。我的心靈沒有辦法跟得上那個節拍。什麼也連接不上。什麼也抓不住。一片混亂。這個時候﹐我看到路燈女士無聲地戲劇化地抬起那拿著指揮棒的雙手。那一煞那﹐空氣中所有的聲響被她的那個動作所吸走。在我還沒有醒覺到那個動作所包含的意義之前﹐她就無情地用指揮棒把已凝聚成形的寂靜劃破。

震耳欲聾的吟唱聲再度響起。

「喂﹐渾蛋﹐到了噢。」Earl打開車門﹐微笑著跟我說。

夕陽從他背後照射過來。在一片金光沐浴下的他﹐看來經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woMEN woMEN woMEN woMEN woMEN woMEN




Earl說他要收拾打掃一下屋子﹐可能需要兩個小時左右﹐他還建議我去睡一覺或什麼的。我告訴他我想出去走走。一開始他看來有點不是很放心﹐但後來想了想後就沒說什麼了。

Earl﹐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 但﹐請放心好了。

下了樓﹐一人獨自地站在街道上﹐開始漫無目的地閑逛起來。以免因為迷路而出糗﹐遇到分叉路時我都會先選右﹐跟著左﹐然後再轉右。在途中我買了一包香煙和一瓶礦泉水。大約有45分鐘﹐我心想應該差不多要回去了。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一扇門﹐不﹐不對﹐應該說是一個門框。在這個熱鬧而又充滿燃燒金錢味道的街道上﹐這個毫無修飾的純黑木門框在各個用色大膽的商店門面間﹐顯得就像一個早被人們遺忘的陰森公廁。但她卻牢牢地抓住了我的雙眼。

看不到招牌﹐門口前只是簡單地放了一個小黑板﹐上面寫了一些簡易的小吃和飲料。把視線延伸至門內﹐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黑色樓梯。灰色的水泥牆壁上每隔一米半就有一盞昏暗的黃色燈泡﹐那種亮度僅僅能讓人看清樓梯。

這樣簡陋的裝修應該已經到達了就算路過也不會發現的程度﹐可是﹐這卻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甚至連想都沒有想地就走了進去。在往下走時﹐這條樓梯給我在Earl店裡面的那條感覺很像。同樣是非常寧靜﹐讓人心安。樓梯的底端擺了一大堆地獄新娘的布娃娃﹐感覺也跟這家店很配。但願店主不是為了防撞而放在這裡的。

這家店樓頂很高﹐主要以黑色和紅色做為大部份牆壁和桌椅的配色﹐而背景音樂則是不知名的日本輕搖滾﹐跟樓梯一樣﹐店內同樣昏暗得幾乎看不見人臉。我在吧臺位置坐下﹐一個看來頗為年輕﹐以中性打扮的女酒侍首先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似乎有點不情願地問我喝什麼。

「Whisky on the Rock 吧。」

「等一下。」看來不是似乎﹐她是的確有點不是很爽我。為什麼呢?呃﹐想不出來。

跟著我開始慢慢地環視四週﹐並沒有什麼特別發現﹐但卻有一種被人瞪著的感覺。大家都在看著我嗎?奇怪。兩分鐘後﹐酒侍把我的酒端端來﹐而我也發現有什麼不妥了。那是……

「感覺就好像走進裡女廁一樣了吧。」有人輕輕拍了一下我肩膀﹐說出了我的心聲。轉過頭﹐順著搭在我肩上的仟細手臂﹐我看到了﹐當然﹐一個女生。樣子乍看起來二十歲上下﹐一臉素顏﹐頭髮自然而隨意地用兩跟木筷子盤了起來。雖然這裡光線比較暗﹐但仍然看得出來皮膚非常的好﹐穿著吊帶牛仔裙的她﹐兩條胳膊和一雙修長的大腿呈現出非常勻稱漂亮的淡古銅色。

「我可以坐下來嗎?」她問。

「請。」我說。這個當然是可以。我幾乎打心裡面喊了出來。這樣的狀況底下﹐無論是跟誰說說話﹐都讓我大大地松一口氣。

「為什麼?」她在我身旁坐下﹐手裡拿著一杯Fizzy Gin。

「為什麼?」我不解。

「為什麼?」她直視我的雙眼﹐重複了一次她的話。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走進這家店啊?」

「噢﹐這個我﹐我只是…… 偶爾…… 我剛剛在散步﹐後來走著走著……看到那個門口的黑板﹐所以就…… 」

「所以就進來了對不對。」

「呃﹐是的。」

「所以說你沒有看到招牌?」她靜靜地看著我的雙眼﹐好像要從裡面找出什麼似的。

「招牌?外面哪有什麼招牌﹐我剛剛… … 」

「在地上。」她打斷了我的話。

「地上?」

「是啊﹐就寫在門口的地上。」說著她從吧台上的餐巾夾裡抽出一張比手掌大一點的正方形紙巾。上面正中間寫著『woMEN only』﹐而背面也印著『我們﹐而已』四個字。

「對不起﹐我剛剛沒有注意到… … 」

「那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呢?你又不是第一個這樣子走進來的男生﹐更不會是最後一個。」

「還是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我還是先走的比較好。」

「其實來這裡的男生有四種。那你不是瞎子……但也不像第二種啊……」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第二種是什麼?」本來屁股已經離開椅子的我又坐了下來。其實她說的東西我並沒有多大興趣﹐只是覺得這樣子就走掉的話似乎也很沒禮貌。

「獃子。」

「……」我正在被戲弄嗎?

「那你可能就是第三種嘍﹐『只是樣子看起來像男人的女人』?」說著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瞄了我的下半身一下。

「我是第四種。」我毫不猶豫。

「那你很猛耶。」她放下酒杯﹐作鼓掌狀。

「為什麼?」

「因為第四種男人是勇往直前無畏無懼型的啊!」

「勇往直前無畏無懼?……喔!我不是來這裡泡馬子的﹐我真的只是偶爾經過﹐然後……」

「不管怎樣﹐你真的很猛耶﹐居然夠膽這樣單人匹馬地來。上一個像你這樣不知死活來這裡的男生﹐現在還躺在醫院呢。」

「啊哈?」

「對啊﹐因為這裡的老闆一看到男生就抓狂﹐她一抓狂就會打人﹐她一打人就非見血不可。」

「那老闆現在在嗎?」

「在。」她向我微笑。

「哪裡?」我不是說害怕﹐只是若果這樣子會惹麻煩的話……會很麻煩。

她默默地指了一下自己。我也默默地站了起來準備往樓梯方向沖去。還是那句﹐不是說我害怕﹐而是若果這樣子……

「跟你開玩笑的啦﹐這裡雖然名字叫做woMEN﹐但還是同樣會做男生的生意﹐只是比較少而已﹐而且來這裡的人也的確多是同性戀的﹐變性人﹐或者剛被男朋友拋棄的﹐所以大家如果目光有異的話﹐也要請你見怪不怪呢。」她按住我﹐笑著說。

「噢﹐原來這樣子。剛剛還害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半信半疑。

「哈哈……」可能是我多疑﹐她看起來有點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這樣子吧﹐看你人還蠻好玩的﹐這一杯就請你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的個性是只要有人請客﹐就算被說成好玩或什麼的都沒有關係。我拿起杯子﹐準備再喝一口。散光燈在我右側一閃。

「幹嘛?」我望著她手中的照相機。

「拍照啊。」

「我當然知道妳在拍照﹐我意思是為什麼拍照?」

她用手指憐惜地撫摸著相機﹐珍惜地就像是情人的肌膚一般﹐「這是我的日記。那遇到奇怪的事當然就要記錄下來啊。」

「妳是說我奇怪嘍?」

她尷尬地搖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有趣。」

「噢。」不知道怎麼回應。被形容有趣有比較好嗎?「可是不是應該要先問我一下嗎?」

「為什麼要問一下?」她感覺就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因為這是常識啊。」

「你介意噢?」

「要說介意的話其實也沒有什麼好介意的……」

「那不就得了!你這個人還真奇怪。」她說著一口把杯子裡面的酒喝光。

「對不起。」我道歉。說完才發覺奇怪﹐應該道歉的是我嗎?
「嗯﹐那我就先走嘍﹐歡迎下次光臨。」她從高腳凳上跳下來﹐朝樓梯走去﹐臨走上去還回頭揮了揮手﹐「我叫East﹐要記住噢。」

還真是一個奇怪的老闆﹐名字也比別人特別。我想。拿起杯子﹐把酒喝光。然後站起來準備走。

「你想幹嘛?」那個打扮中性的酒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黑著臉問。

「當然是走啊。」我理所當然地回答。

她伸出她的左手﹐然後攤開。

「嗯﹐手不錯。」我朝她的手看去﹐手好小﹐而且很白﹐沒有塗指甲油。

「你還沒付錢。」她的語氣似乎已經降至零下。

「妳老闆說不用付的啊。」

「誰是我老闆?」

「剛剛坐在我身邊的女生不是妳老闆?」

「誰剛剛坐在你隔壁?」

「妳老闆啊!」

「我在這裡開業這麼久﹐今天才發現原來這裡老闆除了我之外﹐原來還有其他老闆。」

我呆住。發現事有蹺崎。

「那妳剛剛為什麼不出聲?」

「出什麼聲?」她不單聲線冷酷﹐眼神也如霜。

「當她說她是老闆的時後﹐妳幹嘛不拆穿她?」

「你在說什麼啊?」她看起來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我又呆住了。其實這也是對的。被騙的又不是她﹐她的確沒必要說些什麼。

「好﹐我付。」我把錢交到她手上。但她沒有把手收回去﹐仍然張開著。

「妳手幹嘛?」

「還不夠。」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抗議﹐「還不是只是一杯威士忌而已……」

她伸手指向我剛剛座位旁的另一個空杯。Fizz Gin。那個叫East的女生的。

本來我還想爭辯什麼的﹐但這時週圍的人已經慢慢被吸引過來了﹐生性怕惹事的我只有無言地把錢交到她手上。

「如果剛剛那個女生不是老闆的話﹐那她說這裡……」我問。

「這位先生﹐」她的音量突然提高不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這裡的確是Gay Bar。」

我霎時失去了言語能力。我糊塗了﹐卻又頓時明白了一切。雖然我是被騙了﹐但有一件事情那個叫作East女生應該是沒有說謊。

上一個來這裡的男生現在還躺在醫院。

這點﹐看現在老闆的樣子就知道了。

1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Are you twelve ”
----有一点拗口,还没想到这么改。

除此之外,本章很流畅。而且捎带灵异的部分是卖点。